他绝对劝不动钟回晚,但又不想再出意外。
白以周更不可能来。
大家都在装没事人,其实谁都明白这是场性迫害。
钟回晚裹着浴巾,张了几次嘴,沙着嗓音问:“怎么是你?”
尹怀韫等她咳嗽完,递了杯刚从楼下搜罗的热水:“用脑子想想也该知道是我,你平时只跟我走得最近。”拽住她骨头凸出来的手臂,轻叹了口气,“没事,白以周又是休学,又是挂科,又是延毕,看起来很需要大学生的身份,至少明面上不能闹出人命,但他下手确实狠,不然你这伤口不会错过处理期。”
他顺手拿过她手里的毛巾给她擦头发,钟回晚说:“我问的不是这个……”
不应该恨她吗?
他马上就要考上研究生了,挨一顿打,过分冤枉。打了还要收拾残局,天下哪有这样窝囊的事?
钟回晚不理解:“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尹怀韫想了想:“有一个。那你叫什么名字?”
身份证上写的是钟万宝,她弟弟的名字。
钟回晚能上高中,要依仗弟弟不上不下的成绩,那时省内高考分文理,钟回晚替考两场拉高总分,得以拿到大学的通知书。
这样好的机会,可惜钟万宝太爱玩。
小时爱玩手机,游戏,网瘾极重,长大和一群狐朋狗友约定要开发全世界最牛逼的游戏,他们说要去公司学编程,学引擎,钟万宝说哎呀姐姐你不理解我们这种人的梦想,我不去大学。
钟回晚无言以对。
她没有钟万宝的资本,他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要溏心蛋,红烧肉,潮牌,aj的鞋,rg的高达,从来没有落空的时候,对于姐姐穿了叁年的衬衫,唯一想法是“姐你也太会过日子了”,毫无受益人的自觉。
这是当然。东西都是父母给的,父母要姐姐打工,父母克扣姐姐的吃穿,父母潜默移化的嫌弃和指责,关弟弟什么事,又不是弟弟在撺掇。
爸爸说,不行啊万宝,家里省吃俭用给你供上大学,你不上怎么找好工作。
妈妈说,不行啊万宝,你没出过远门,被人家欺负了怎么办。
钟万宝坚持要去创业,他满怀一腔天真的抱负,讲多少名人中途辍学最终一展宏图,搞不好他也揣个首富出来,你们不支持我,是你们太狭隘。
如此僵持许多天。
有一天,钟回晚说:“我替他去上大学。他创业成功了,不耽误挣大钱,他创业失败了,还能拿着毕业证去找工作。”
爸爸说,哎呀不行,你走了咱们家谁收麦子。
妈妈说,哎哟,我可供不起两个孩子这么多钱,我可交不起学费。
钟万宝说,这个好,不耽误我名校毕业。
于是钟回晚拎着一个尿素袋去了开往大学的火车,袋里有一床薄被子,两套男装,两套内衣,一块硫磺皂,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外加友情资助共两千六百二十块零两毛,以及代表钟万宝最后良心的一部旧手机。
及至现在,她没回过家。父母的电话,无一不是你弟如何,家里要钱,钟回晚并没给过,她小时候打心眼认为只要弟弟好全家都会好,因此从无怨言,长大了,逐渐意识到,原来姐弟之间可以不是一条单行桥。
她依旧觉得钟万宝不坏,但他应该是个独生子,他自己意识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