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却一丝暖意也透不进这坟墓般死寂的宅邸。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薰营造的冷调,此刻,却被一种更浓烈、更阴魂不散的气息彻底吞噬。属于雷耀扬自身的独特味道,在这宽绰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却没有了平日里那丝令他安定又温暖的她的气味。
饭店包厢里,齐诗允那句如同利刃的“塌下来也是你自己挖的坑!”许一手中,勃朗宁枪管碾过文件袋时那细微而粘腻的摩擦声,还有齐诗允眼底那凝结成碎钻般、冰冷刺骨的失望与质问……
所有的声音、画面,化作无数尖锐的碎片,在他密闭的颅腔内疯狂冲撞、嘶鸣、回旋,永无止境。
身下这张大床,曾经是温存缱绻的巢穴,此刻,却冰冷得像一块巨大的寒玉。
雷耀扬拿起床头上的手提,看屏幕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她一直不接电话,也没有来电,甚至连一条短讯也没有。
齐诗允的电话号码嵌在他视线里,那一串倒背如流的、与他尾号一样的阿拉伯数字…像是与他冥冥之中的注定,却又注定会以分别作为结局……
…这结局,难道不能由自己来改写吗?
内心充满惶惑与不安,此时他的预感是,短时间内,她不会再回来。
而他自己,像一个怯懦的失败者,不敢直面她尖利的质问。
丝绒被褥细腻的触感,带来令人惶然的冷意。雷耀扬猛地掀开那沉重的束缚,赤着脚,踩上厚软的波斯地毯,离开这没有她的地方。
地毯上繁复古老的花纹,在窗外幽蓝的光线下扭曲变形,仿佛无数张无声咧开的嘴。此刻,它们如同无数双来自地狱的眼睛,冷冷地嘲笑着自己的挣扎与谎言。
男人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无声地踏下楼梯。
客厅落地窗前,那架深棕色的施坦威叁角钢琴如同沉默的巨兽,静踞在落地窗的阴影里。
掀开的琴盖黑洞洞地敞开着,像一具等待吞噬的棺椁。
琴架上的巴赫琴谱,是前几日,齐诗允心血来潮练习时摆放的。
他坐在冰凉的琴凳上,背脊绷得笔直,如同悬崖边一棵被狂风摧折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孤松。
修长却布满薄茧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迟滞,轻轻抚过琴键上那微凹的象牙纹路。指尖传来冰凉光滑的触感,这是这架陪伴他整个苍白童年的施坦威钢琴上,唯一还残留着的、属于十七岁前那个雷昱阳的、虚幻的体温。
是父亲雷义在他决裂离家后,亲手送入拍卖行,又被他耗费无数心力、辗转多位藏家之手,最终重新带回身边的「遗骸」。
比之前更甚的死寂,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悲伤又孤独的曲调从他僵硬冰冷的指间艰涩地流淌出来,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生了锈的钝刀片,在同样紧绷的琴弦上艰难地刮过,发出滞涩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呜咽。
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刻意压低的喘息,可在空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窗外维港的流金灯火,穿过冰冷的玻璃,流淌在他无名指那枚冰冷的婚戒上,反射出一点微弱而孤独的寒芒。
那点寒芒,又清晰地映照在钢琴漆盖上。
里面倒映出的,不是东英社令人闻风丧胆的奔雷虎,也不是雷氏深藏不露的二少,而是一张被无边黑暗啃噬殆尽、只剩下疲惫与绝望轮廓的脸。
悲鸣的尾音,在男人僵直的指尖下寸寸断裂,最终化作中央c键上那圈被一滴泪水洇开的、绝望的深色水渍。
空阔的客厅如一个巨大的冰窖,将他冻结在琴凳上,连呼吸都带着低温的凝滞。
死寂中——
“咔哒。”
玄关处,电子密码锁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转动声。
那声音细微如针尖落地,却在雷耀扬死水般的心湖里,骤然炸开翻腾的波澜。
男人背脊瞬间僵直如铁,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限,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逆流的轰鸣。他有些不敢回头,害怕这只是神经被逼至绝境产生的幻觉,又或是许一那柄勃朗宁冰冷的枪口再次抵上后背时,死神敲响的丧钟。
但平底鞋踩在厚软地毯上的窸窣声,很轻,很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碎的熟悉感……
像是深水埗基隆街雨后潮湿的柏油路,带着夜露的微凉与市井的烟火气,一路由下至上,沿山道而来,穿透了自己周身寒意筑起的、密不透风的冰冷囚笼,并精准地刺入他麻木的神经。
悬在空中的尾指剧烈地、徒劳地颤栗着,再也无力按下。
玄关阴影里,齐诗允站在那,带着一身寒气和压低的呼吸。
女人望着琴盖倒影中,那个被无边孤寂吞噬的身影,饭局上所有尖锐的质问、近期对他身份的探究,如同沙堡般轰然坍缩,灰飞烟灭。
她动了,如同扑向唯一光源的灯蛾,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和赎罪般的急切。
温软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