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阿英仰头拽住他衣角,是个祈求庇护的姿态,眼里还含着两包泪:“道长救我,那东西、那东西又来了——”
裴怀玉用力闭了一闭眼,转身避过人,手掌一盖,便将那焐热的药丸吞了,旋即提剑道了句:“领我去。”
疾步过树影绰绰,一切风吹草动都似为鬼物遮掩。
汤阿英等不及似的加快了步履,末了将裴怀玉朝前一搡:“这便到了,道长,快些去看看罢——”
裴怀玉顺着她的力道踏入了房门,里头一片寂静。
他回头瞥了眼伫立的少女,心头猛然一跳,但脑海里被闯破药效的蛊虫捣腾得混乱不堪,他的思维似乎也迟滞了。
当他回过神来,面前已是那张空荡荡的床。
床头安然地搁着一支竹笛,那竹肉老旧,吹口处也有缺损。
正惊疑不定时,不知何时跟来的少女凑近他耳边,森冷的气息扑打在他侧颊,声音幽幽道:“裴道长,既然对我的骨笛爱不释手,不如我也把你炼进去呀——”
澄亮的圆月拨开云层露出头,照清裴怀玉嘴边一线曲折的红。
一只蛊虫顺着血爬入他的孔窍。
“果然,是你。”
春日的雨是下不大的,但打在人皮肉上,寒气能针似地沁进去。
待在一处赖得久了,那雨雾浓重的倦怠气息便将人裹牢了、缓慢地消耗人的精气神。
阿杏是最先发现裴怀玉失踪的。
起先她还没放在心上,只以为他照常被汤老爷寻去了。但过了大半日,小厮向她问起裴怀玉的下落,她才觉不对。
也顾不得魏春羽在修心法,不许她打扰的嘱咐,当下急得推门而入。
却只见那房内也是空空荡荡,人也不知去处。
原是那魏春羽早她片刻,被小厮叨扰过了。
他本也不愿动弹,但汤老爷催得急,只得卜了一卦——却是四大难卦中的蹇卦,道是那人山难水险,进退两难。
“在汤家的地儿,有什么能困住他的?”毕竟他的好师叔可是从那诡秘石室里毫发无损地出入多次的主儿,更何况他身上的感邪铃已经安静多日了。
这样想着,魏春羽还是施了咒法一路寻去。
但那咒法却将他引到了汤阿英身上。
莫非这是个情劫?
——这念头立时将他自己给逗乐了,他的思绪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散漫开来。
他戳了戳腰间绕着根发丝的鹅黄络子:“你说,要是你真有桃花,那我岂不也有同一朵桃花?那桃花算谁的?总不能一人一半吧。”
魏春羽唉了口气,嘟囔道:“这样想来,从前的那些姊姊妹妹,其实也不止喜欢我、还喜欢你,是也不是!那你说,要是我们两个同时出现,她们更喜欢谁?”
他演独角戏似的碎碎念着,却冷不丁被人敲了记后背,幽幽递来一句:“喜欢谁也不喜欢你。”
惊得他当即一个回身,脚下又拉开步——
“汤小姐?”
那汤阿英捉弄了他,孩子气地浮起些骄傲似的笑:“正是我汤阿英,怎么,魏道长在碎碎念些什么?莫不是也在找裴道长么?”
魏春羽微蹙了眉,朝她“咦”了声,直视着她的眼睛里似是真心实意的惊疑:“裴道长?找他做什么?我方才闲步过来还碰到他了呢。”
汤阿英眯了眯眼睛:“方才爹爹找他不见,还当他不告而别了呢。没成想这么快便回来了。”
魏春羽也学她眯眼笑道:“汤小姐贵人多忘事,令尊托我们办事,我们怎会不告而别呢?倒是汤小姐,少揣摩别人,多看看自己,这脚上的泥水再不清洗,恐怕要洗不干净咯。”
汤阿英面色一僵,强撑着哼了一声,便不欲再闲话,只推说功课还未做完,匆匆离开了。
待她回到房间,皱着眉仔细打量了一遭书箱下头的暗道口,似哼也似叹地出了口气。但片时后,她还是一跺脚下了那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