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昌平看阮蓁的眼神都变了,少夫人不总是柔弱不堪的?何曾这般利落且杀伐果断了?
但如今却不是多想的时候,昌平立马拿出了楚洵的私印。阮蓁扯下一块裙边,咬破手指写了血书,再盖上楚洵的私印,交给莲清手中,还刻意嘱咐玲珑,“这事你若是再给我办砸了,我若是还能活着回来,定然会把你发卖得远远的,眼不见为静。”
玲珑有些委屈,“我什么时候办砸事情了?”
阮蓁一挥手,“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走吧,务必要把信送到我表舅舅手里。”
送走莲清他们,阮蓁随昌平踏上了渡江的船只。
钱塘江不比秦淮河的温柔,有他自己的倔脾气,这江风一吹过来,阮蓁这弱柳扶风的身子骨哪里受得住,好几次险些落入江中。
看得昌平是直急眼,“少夫人,你就别跟着闹了,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你这身子骨,去了又能干什么啊?”
哪想柔弱不堪的少夫人,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坚定,“夫妻本是一体,我怎能舍弃表哥而独活?”
昌平愣住了,有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他没想到少夫人竟毫不犹豫,便选择与世子爷共生死,这一刻昌平想到了情比金坚四个字,世子爷这妻子算是娶对了。
但其实,阮蓁不是没有犹豫过的。
走了,固然是能保住一命,他日楚洵若是生还,也不会怪她,但她却失去了一次,可以得到他心的机会。
人们总是喜欢锦上添花,殊不知雪中送炭才珍贵,尤其这种置生死于不顾的情谊。
更何况,她相信楚洵。他能在围场之上从叛军手中力挽狂澜。便是上回谢卿山带着水师来劫她,他事先并不知情,也能够游刃有余。她相信这一次,他也能够化险为夷。
阮蓁笔直地站在船头,抬眸看向临安城门的方向,眼里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有的只是熠熠的火光。
再堵一次,倘若这次都还拿不下他。
那么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认了。
阮蓁进入临安城后,黑甲军的铁蹄已抵达对岸的板桥镇,百姓乍然惊觉时,叛军已黑压压的铺了三里地,来势汹汹,宛若地狱而来的修罗,直奔临安城来索命。
不只是侯潮门外,临安其余城门外也有叛军的影子,兵临城下就在顷刻之间。
百姓慌忙逃窜,然而知府郑明伯却命人关闭所有城门,一时间城中是哭天抢地,怨声载道,民众齐聚在侯潮门城墙下,逼迫郑府台开门放行。
然临安城乃一方重镇,若是失守,叛军必将借道嘉禾、姑苏,剑指金陵,事关国体,郑府台又岂敢开门,只能一力压下民众的抗议,吩咐前来通报的钱师爷,“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勿要堵在街上,各自回到家中,日子照常过,不出三日,必有援军驰援,让他们莫要惊慌。”
钱师爷站在城墙上,将郑府台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了,百姓非但没有被安抚到,反倒是群情更加地高涨。
“这么说来,我们只能等援军来救,那岂不就是等死?”
“大家一起撞门,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冲出去挣条活路。”
有七八个壮汉合力抬起巨木,朝着城门撞去,张开双臂拦着的门吏被当场撞得吐血而亡。其余门吏抽出配剑,挥向打头的那个壮汉,那壮汉登时就断了臂膀,其余人扶着他,却并未退下,目眦欲裂地看着那门吏,其后的民众也恶狠狠地仇视着官兵。
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
钱师爷摸着额头的细汗,重新回到郑大人跟前,“大人,现下该如何办啊?那些人根本不听招呼,他们虽然没有精良的武器,可却比咱们官府的人多多了,真闹起来,咱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像临安城这样的州府,府兵不过□□千,而如今在城内的也不过三千,其余皆在驻扎在县城及城镇,但是城内的民众却有四五万,若真是闹将起来,府兵决计不是对手。
郑府台头痛抚额,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却瞧见楚洵走过去,他今日未着官服,江风吹得他白袍猎猎作响,分明是一张玉面书生的脸,可他云淡风轻地往那儿一站,便让人觉感到信服,相信他能带来转机。
他一开口,虽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叫喧嚣的众人霎时安静下来。
“诸位以为出了这城门就安全了?”
许多人同时问:“这位大人言下何意?”
楚洵道:“临安城并非边塞,叛军出现在此,只能说明周边城池恐已遭不测,诸位若要强行出城,等待诸位的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留在城中,尚且有一线生机。”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议论这话的真实性。民众也不都是愚钝的,稍微一想便知道这位大人说的是真的,临安府虽山地多,却容不下这么多叛军的藏匿,那只能说明叛军来自别处,那他能长驱直入,则说明途径之地已经失陷。
这下子,那些方才还抢破头要出城的人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