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内张贴公告:「绣衣楼文曲尉傅融,经查为里八华派遣之卧底,即刻逐出广陵。日后若出现在广陵境内,格杀勿论。」
周瑜垂眸,看着江东斑子队送来的密报,指尖微微收紧。目光一转,落在凉榻上的女人身上。她望着窗外,神情寂寥,整个人仿佛陷入死寂之中,好似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他走过去,俯身轻掩住她的眼睛,语气温柔:「在想什么?」
广陵王轻轻摇头,没有作声。良久,周瑜感觉到掌心传来温热的湿润。
他的心口微微一紧,舍不得她难过,却又在内心深处暗自庆幸——她身边已无人比他更亲。这份心思晦涩又自私,让他自己都无法直视。他们是这乱世中彼此唯一的亲人,他不希望他跟她之间横亘任何人。是否因为这样,让他对她的在意渐渐变了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低声哄她:「想不想出去走走?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可以去湖上泛舟。」
广陵王却轻轻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周瑜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躺下,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她冰凉的额头贴在他的胸口,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安静而无助。他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心想,若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似乎也不算坏事。
然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周瑜抬眼,看见孙权立在门边,神色莫名地看着他们——
广陵王在寿春住了几个月,一直留在中郎将府。众人皆以为他们是表兄妹,并未多加揣测。
阳春三月,气候回暖,万物复苏。广陵王似乎也回到从前的神采飞扬。孙府的各种活动来邀,她皆欣然应允,从吴夫人邀戏班入府唱戏,到孙策邀她近郊策马狩猎,或是陆逊邀请她在湖畔与江东文士赋诗雅集,她无一错过。
然而,周瑜只是静静看着——看她如何在白日里恣意挥霍精力,沉浸于热闹喧嚣之中;又看她夜深归来时,眉眼间的笑意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落寞。
她竭力让自己回归正常的生活,却成效不彰。
在一个和暖的四月天,百花盛放,万物欣欣向荣之时,鲁肃的妻子渭儿却静悄悄地离世了。渭儿的身子本就孱弱,投河一事,更是加重了病情,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春天。
广陵王收到消息时,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失声痛哭。
傅融离去时,她告诉自己不要哭,她拥有过,只是很多事本不能长久。可是渭儿——渭儿那么好的一个女子,如今却香消玉殒,无法跟鲁肃白头偕老。这一次,她无法再装得无动于衷,她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好像没有旁人。
周瑜本想由着她,想着总得让她宣泄一场才好,可是,一日、两日……她仿佛陷入泥沼,久久无法自拔,整个人仿佛沉溺于无边的哀痛之中。
「不过一个男人,刘瑾。」周瑜冷冷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刺痛。
她的哭声停住了,怔怔看着他,似乎没料到平日对待自己一向温柔宽和的他会说出这种话。
「以你的身分,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他语气不耐,这话不仅是对她的质问,更是掩饰自己的心慌。他无法忍受她为旁人流泪,更无法承认,这泪水刺痛他的真正原因。
广陵王的眼神从错愕变得悲哀,许久才低声道:「哥,不是这样的……」爱慕她的人也许有,但不是每个爱慕她的人她都能放手去爱。刘辩爱慕她,可是他的爱太过需索,令人喘不过气;袁基爱慕她,可是他的爱中也有出于为袁氏的打算;傅融爱慕她,可是他也会在她跟家族责任之间游移;孙策或许爱慕她,可是他们之间横亘着广陵跟江东之间的利害冲突。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可以让她毫无保留去爱吗?
周瑜却不想听她解释,因为他不愿承认,自己根本无法冷静地面对她的眼泪。他更不愿承认,自己真正厌恶的,并非见到她哭泣,而是她哭泣的原因不是自己。
他对她这种阴暗、深沉、扭曲的心理——他自己都无法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原因。
几日之后,周瑜有事去一趟庐江,留广陵王一个人在中郎将府。
各地密报仍会透过绣衣楼在寿春的据点送来给广陵王,这一点,她跟周瑜很尊重彼此,她不过问斑子队,他不过问绣衣楼。广陵跟江东虽然结盟,但到底不是一家。
她翻阅这几日的密报,得知周瑜抵达庐江后,特意携节礼前往乔府拜访,虽未能亲见小乔,却得她破例在屏风后主动提议为周瑜抚奏一曲琵琶。密报推测,或许是因为日前陆逊查抄书肆、搜捕禁书时,周瑜出面相助,为小乔解围的缘故。
是啊,纵然小乔最初不愿履行婚约,周瑜却从未强求她,甚至还体贴地默许她书写那些艳书,任凭小乔继续消费他这个未婚夫的名声——说不准,这也算是他们未婚夫妻间的一种独特情趣。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不好置喙。
她不知怎的,心情忽然沉了下来。傅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