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差说,皇帝是有心养蛊,挑起儿子们之间的争斗。
看着他们互相残害,只留最为优秀的一个,再赏他无聊的位置。
分明都是骨肉相连的亲人,怎能如此无情?
姜齐撩起衣摆,笔直跪下:
“请父皇三思。”
“你大胆!!”
先帝摔了杯子,从座位上起身,颤着手指向地上并肩跪着的两人。
“你讲的不错,我是如此想的。那怎么样!你想不想活!”
这世道下,想活着本来就是要争取的。只有生来衣食不愁的人,才会多做这些矫情。
这年十八岁,未来将要被冠以“采薇”的字的皇子,面对天颜震怒竟屏住了神情,冷声答道:
“若是要以兄弟手足作代价,齐也未必要如此爱惜这条命!”
帘外许多少年都猛抬头,满眼不可置信地望向里面。
这可是他们最大的对手,最难取胜的对局……
难不成,难不成……
“……好,很好。”
武器落地的声音。
他们的耳朵都特意磨练过,听得出那是先帝的佩剑,扔到了姜齐面前。
“你该清楚,你什么也改不了。”
“便是你死了,最多也就是给你的兄弟们让一个位置,其他的还是要被淘汰下去。”
“他们可都高兴等着呢。不像你,只要自己干净。”
“你要如何选?”
姜齐竟直接拾起了剑,声音中不带一点犹疑。
“儿臣自当向这天地证一个’仁‘字。”
杏白的纱幕上喷过一道殷红。
起先是碎点,而后很快流动起来,垂成一条条血痕。
血渍最是难以清洗……这样的人的血,会不会在百年后凝成碧玉呢?
可惜现在只是泥浆似的淌出来,濡湿了垂地的锦帷。
新丧亲子的先帝一点也不见悲怮的颜色,只是站在帘后,沉默半晌,冷哼了一声:
“一点也不肖我。”
第29章
“直至今日, 我也仍然无法理解大哥为什么那样果决……或许这正是我不如他的地方。”
岂止他自己,剩下十余个兄弟都只想做那“以暴易暴”的赢家,谁想过要跳出这蝈蝈笼呢?
姜孚并非不能理解仁王的想法, 也钦佩他宁死也要保全兄弟的仁爱之心。
可是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是他,是他和老师, 他会怎么做?
他想不到, 他当时太小了, 也不能像大哥那样敏锐地发现身边潜伏的人。
老师不会让他知道这件事,即使知道了,他也……
他看向身侧, 帝师正担忧地看着他的脸,一分一毫消极的情绪都不肯放过,唯恐他落进为往事消沉的巢窠里。
——他也只会想赢。
为了保全老师,保全母亲,保全自己而争。
他终究只是个俗人, 在凡世间仍有许多想要的东西,做不到大哥那样干干净净。
仁王府不算过分奢华,可许多人却终其一生也摸不到这里的门槛;皇帝的长子本是最稳当的位置,只要仁王愿意,就可轻易在夺嫡的腥风血雨里站稳脚跟……
但姜齐就是抛弃了这一切。
那道洗不掉的血痕好像在轻蔑地,永恒地嘲笑着所有人:
你们不惜残害性命,滥杀无辜也要追求的那个所谓至上的位置,于我而言, 一文不值!
若他有足够的能力, 他自当保下所有人, 无论他们是否拿刀剑对着自己;若他无权无势,那么拿命换下另一个异母兄弟也聊胜于无。
他为何无权无势呢?……因为他不愿伤害自己的兄弟们。
这便是一个无解的循环了。
钓饵在先帝手中, 他们都不过被挑选的池中物而已。谁的鳞美,谁游得快,谁愉悦了垂钓者,谁就可做下一个持竿的人。
奉德帝瓮中煎煮的是这天地,他们与那些短命的蜉蝣卿又有什么区别?
……
“父皇说大哥不像他,于是将大哥抛弃了;但父皇最终选了我……”
姜孚蹙起眉,无望地看向帝师。
他也是那样的人吗?他也会成为那样的人吗?
他心中其实有答案,不然也无法在这位置上稳坐至今。但他又是那样想知道,老师是如何想……
看着他长大,最了解他的老师,是怎样看他的呢?
沈厌卿的回答是抬手揉开了他紧皱的眉心。
“陛下心细,想的也多……但其实谁都看得出,陛下是最合适的人。”
姜孚践祚以来,没有冤杀过一个人,没有下过一条不恰当的令。
勤勤恳恳地上朝,认认真真听着老臣们的建议,照着开国时设下的框架修修补补,并不多做什么新的改动。
刚从战乱中平息下来的民生,最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