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瓦当碎片上赫然刻着一个古朴的“商”字。
商?
谢挚有些茫然——哪个商?是商人的商吗?还是……
万法剑竹也好奇地伸长剑尖,凑过来仔细瞅瓦片,如果它是人族,此刻一定是在探头探脑地观看。
“笋子,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谢挚问它,她知道万法剑竹身为上古的遗落种,虽然大部分生命都在真龙的水晶宫里度过,但还是比她的见识多得多。
“看出来了一点……”
剑竹肯定道:“这是个殷商朝的东西,我之前在水晶宫里见过这种纹样。”
它指的是瓦当上狰狞精美的兽面纹。
谢挚轻轻抚摸过那头栩栩如生的凶兽,它的两只眼睛被刻得尤其大,正隔着上千年的时光怒瞪着眼前的人族少女,分外威严摄人,却也透露着一股野蛮残忍的蛮荒气息。
她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本能不安。
将瓦当碎片放回原地,谢挚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在大雨和黑暗中继续艰难前进。
“我们继续走吧。”
这里没有圣花花粉,水球派不上用场,谢挚干脆解开了呼吸,心却较之前还沉了几分。
殷商朝的东西……
笋子不会骗她,那么也就是说,倘若笋子没有认错的话,这里的废墟是商朝人留下来的吗?
商朝人为什么要把建筑建在一座虚空中的神墓里,又为什么最后要把它废弃,任由辉煌化为一片废墟?
谢挚感觉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了。
这座神墓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她不知道。
对于殷商,谢挚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们笃信鬼神,喜好祭祀和卜算,每一次大祭都要杀死数千生灵,甚至其中还不乏人族,将其砍掉四肢作为人畜献给神明。
这是一个还尚未彻底走出蛮荒的时代和国度,那时神祇还没有消亡,神灵的余晖仍映照在殷商的祭坛上,如回光返照一般,闪耀着最后的光芒。
殷商的开国君主是帝朝阳,亡国之君则是帝子铭,她是一个有名的残暴君王,野心勃勃,妄图一统五州,终年四处征战,最终使得国祚丧于己手,也是姜周教导皇室子弟最常提到的反面例子。
但在民间,她的爱情故事比她如何亡国要流传得更加广远,连来自西荒的谢挚都听说过。
传闻中说,帝子铭与一位美丽的狐族女儿深深相爱,一生只娶了她一位皇后。
狐族是神圣种族之中最为神秘的一支,他们生性多情,风流妩媚,处处留情但绝不留心,这位狐族的女儿却犯了忌讳,不管不顾地爱上了人族的年轻君主,从此留在中州,再也不愿返回。
听说,那是一只九尾的白狐,像龙族的五爪金龙一般,是狐族中最尊贵的血统。
而帝子铭虽然乖僻暴虐,但对狐女非常温柔,待她极好,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多亏了狐族皇后的恳求,商王的斧钺寒光下逃走了许多原本必死无疑的忠良之士,也使得帝子铭没有太过疯狂,勉强延续了数年商朝的寿命。
但譬如巨船临渊,殷商的统治已经到了尽头,无可挽回补救,终于姜氏揭竿而起,开始举旗反抗商王。
中州民众积怨已深,到了道路以目的地步,姜氏由是一呼百应,几成燎原之势。
再加上真凰一族素来厌恶殷商残忍血腥的祭祀,于是便与姜氏结为联盟,共同讨伐商王,有了神圣种族的支持,仅仅半年不到,中州便改朝换代,姜周立而殷商亡。
帝子铭在都城被攻破时自焚而死,而狐女却不知所踪,人们都说,是狐族长老带走了她,命令她再也不能踏入中州一步,也不许再惦念往日的爱侣一分。
这故事颇为凄婉动人,再加上前朝君主与神圣种族的光环,因此流传极广,谢挚小时候听到时还常常为失去爱人的狐女伤心掉泪。
此刻走在下着大雨的神墓里,捡到那样一枚据说是殷商遗物的瓦当,不知道为什么,谢挚忽然又想起了它。
……数千年前,站在被付之一炬的宫阙废墟之上,流尽血泪、肝肠寸断也挖寻不到爱人的分毫遗骨,那个年少的狐女,当时一定是痛心入骨的吧?
谢挚正在沉思,忽然被脚下不知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地拌了一跤,再次整个人摔倒在泥泞里。
火焰应声而灭,谢挚眼前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里,而神族的大观照瞳术因为消耗太大,此刻也不能轻易动用。
“我真的好倒霉……”
浑身早就已经在大雨中湿透了,衣服正紧紧地贴在身上,显出少女美好的起伏曲线,谢挚吐出一口雨水,觉得自己为宗主穿白衣还是有点太傻。
真是大傻瓜。
她正要苦中作乐,笑话自己一番,抬起头,却忽然僵在了原地。
她面前正对着一座墓碑。
那摔倒的一跤竟仿佛是安排计算好的一般,让她正好跌在这墓碑面前,鼻尖几乎擦着冰冷的碑面。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