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
直觉告诉我八岐大蛇一定是希望我能说些什么,但我不明白他究竟想听什么。
迟疑了片刻,我小心地开口道:“神社的事情,我会去提醒源赖光的。”
站在我身侧的八岐大蛇神色依旧没有波澜,可袖口垂下的蛇首却在他身侧昂首,如耀武扬威般晃动着。他说出来的话也同样具备攻击性。
是内容直白的、语气却又轻飘飘的,“如何提醒?”
我再一次被这种提问难倒了,于是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脑袋。
颇具压迫性的目光依旧在头顶,我希望他能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就像以前我无法回答他的提问时那样。
以前八岐大蛇也总是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问我一些刁钻难懂的问题,但他从来都不会为难我,反而每次都会在我不能搭话的时候主动撇开话题。
可这一次没有。
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我能看到他的衣摆,与衣摆融为一体的蛇身上有黑紫色的细小蛇鳞。
我再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属于这位邪神的力量。
神本不该感受到人世的寒冷,可从脊骨开始逐渐攀升的寒意却让我几乎头脑空白。
让我觉得危险的从不是他说的话或是他的所作所为,而是他本身。
此时此刻,我有了明确的认知。
之所以从不介意源氏供奉我,绝对是因为在他看来,我无法给他造成任何威胁。
八岐大蛇是昔日让“天”都忌惮的邪神,也是被关入无天无地的狭间后仍然能从那缝隙中夺获新生的可怕神明。
最后发生了什么,我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只是隐约记得八岐大蛇伸出了手,冰冷的触感落在脸颊,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源氏的人类,从来都不可信。”
我忽然想起来了,这样的话,源赖光也曾对我说过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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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岐大蛇并不可信。”
在那个时候,知道我又去见了八岐大蛇之后,源赖光对我说,“所以不要离得太近。”
分明他也是离八岐大蛇最近的人类,不仅自幼出入源氏神社,供奉这位源氏尊崇已久的邪神,甚至还为了能从祂那里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而将血脉之亲献祭。
是八岐大蛇主动告诉了我这件事。
我依旧记得那时,熟悉的黑色细蛇身躯似乎变得更大了些,攀上我的手臂时甚至能听到细微的鳞片开合的声音。
从它口中传出来的声音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愉悦感,它同我说,“源氏的新家主,那个人类,说想要获得能够创造生命的力量。”
是的,就是这个时候。
我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凭空制造生命,就算是神也不行。
而八岐大蛇在告诉我,违背阴阳之理注定只能获得残缺的成果时,同样告诉了我。
“神不该与人类太过亲近。”
我那时尚不理解他的用意,也不觉得自己与源赖光有多么亲近,在他以前我所抚养的那个孩子,名为“藤”的孩子,才是与我最为亲近的孩子。
源赖光和藤是不一样的,现如今我的处境也与那时不一样。
我觉得一切都过于顺利,一帆风顺得让我有些恍惚。
似乎一切都好起来了。
我拥有了信徒,源氏家族古老而又绵延的传承,足以让我不用再担心信仰的枯竭。
八岐大蛇作为邪神却也能容许我出入他的神社,与传闻中的残忍暴戾截然不同。
而我也逐渐找回了自己失去的一切,乃至于恢复力量、重获神器的同时,还能与其他的神明成为朋友。
但源赖光却给我泼了一盆凉水,让我离八岐大蛇远一些。
我觉得他的担心全是多余,八岐大蛇如果对我有意见,完全没必要大费周章。
就算不能除掉我,将我赶回寒河川也是轻而易举。
但源赖光却紧锁眉头,对我的看法极不赞同。
我抚平了他的眉心,“如果不想和八岐大蛇打交道,那就来找我吧。只要我恢复以前的力量,变得足够强大,无论是什么愿望我都会努力为你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