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且看着同样隐有菜色的君王,气得很想跳脚大骂:
是哪个居心叵测的东西,敢这么胡乱忽悠王上,让他和两位小公子顿顿吃粥就菜,着实可恨!
但他当然不敢真的开骂,只能恭敬认真地解释,
“以常理而论,若是久病体虚者,脾胃确实难以克化食物,最好以粥食菜糜调养些时日但太子和长公子的体质向来强健,加之,那点轻微的菌子毒已经解了,对他们的身体并无任何影响,所以,二位公子只需正常饮食即可”
他瞄了瞄秦王喜怒莫辨的神色,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而且,王上您正值盛年,平日又百般忙于政务,为了大秦操心劳神,也该多多食用五谷肉食杂菜啊!”
良久,秦王点点头,
“看来是朕糊涂了,爱卿去给世民和扶苏把个脉吧。”
夏无且忙应下。
君王想到白白跟着自己吃了几日苦、挨了几日饿的孩子,不由轻叹一声,让蒙毅立刻吩咐膳厨,为孩子们做些好吃的送去。
安排完这一切,秦王负手慢慢踱步走到院中屋檐下,举头望着清朗的春日天空,幽邃冷静的目光中浮起了一丝淡淡的自嘲。
他是如何知道这个荒唐法子的呢?
幼时居住邯郸时,虽然常有外祖母暗中接济,但母亲爱美胜过一切,经常转头就把她送来的东西,拿去卖掉大半换成衣裳脂粉。
这样一来,时常饥肠辘辘的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去外面找点吃的。
茅根的嫩芽,野花的汁液,山上的野果,树上的麻雀,河中的鱼虾只要能果腹充饥,他什么都敢弄来吃。
外面不三不四的东西吃多了,难免就有上吐下泻中毒的时候,这种事情,在邯郸实在太常见了。
而每当这时,平时不太在意他的母亲,就会心急如焚地含着泪水,抱他悄悄登门去外祖家哭着求助。
外租父生怕被牵连,一看到他们母子,就会马上让人把他们赶得老远——
所以母亲会算好时间,等到外祖母带人从外面归来时,再扑上去抱着她嚎啕大哭,说孩子快要病死了,需要钱来为他治病
外祖母每回都会流着泪,小声而急促地命人快取些钱来交给母亲。
回到家,母亲便会请巫士来为他看一趟,在他服下草药或符水熬上几日,成功解了毒再次活蹦乱跳时,她又会郑重其事地告诉他:
巫士说了,还要连喝半个月的稀粥,才能把身体里的毒全部赶出来,把脾胃重新调理好
每回解了毒,母亲都会突然变得很在意他的健康,认真监督他喝上半个月浮着野菜叶子的菽粟稀粥。
而这时的她手上正好有钱,就会经常买酱肉鸡蛋回来吃。
就算那时的他,再眼谗她吃的那些美味,就算吃菽粟粥根本就填不饱他的肚子,他也绝不会开口说“我也想吃肉蛋”,因为生怕一吃了那些好吃的,就赶不走身体里的毒了
原来,一个自私的母亲不爱她的孩子,会连半口好吃的,都舍不得分给年幼的他。
秦王眼中的自嘲渐渐转为了一抹冷漠,面无表情收回了目光。
今日知道真相了,伤心吗?并不会,“母亲”这个词,已经丝毫不能触动他的心弦。
只是,想到自己竟对她那番鬼话深信不疑,如今还拿来依样画葫芦对待自己的孩子,以致弄巧成拙让孩子们受了罪,君王的心情就难免十分不悦。
他借着浩瀚的天空调整一番心绪后,便转身走回屋中,开始查看咸阳送来的急奏。
咸阳虽有韩非隗状众臣留守监国,但各地一应大事,仍需定期送来让君王过目决策。
秦王刚看了一会儿,李世民就兴冲冲举着一个鸡腿跑来,
“阿父,膳厨今天终于做鸡腿了,你快尝尝,很香很香的!”
秦王看着因为小小一个鸡腿就如此高兴的孩子,心头愈发愧疚,站起身来温声道,
“我不要,你自己拿去慢慢吃,等过两日你们的肠胃适应了,寡人再让人多做些肉食。”
两个孩子吃了这几日的素粥,肠胃还需花两三天来适应荤腥,所以,他只吩咐膳厨做了两个鸡腿给孩子们先解解馋。
李世民一听,澄净清澈的两眼骤时开始闪闪发光,
“真的吗阿父?我们已经不用再喝粥了吗?我们可以开心吃肉了吗?”
秦王抱起孩子,颔首道,
“我已经问过夏无且,先前是我弄错了,你们不必再喝粥了。”
他抬眼看了看门口,
“扶苏呢?”
李世民高兴得不得了,告诉他扶苏去找王翦练剑了,立马撕下一大块鸡腿肉喂给父亲,
“太好啦,以后我们就能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了!”
虽然他这几天想尽了办法,先是悄悄带着扶苏,摸去王翦那边蹭点吃的。
但是按秦律,大到丞相将军,小到士卒文吏,为朝廷办公时,都是按官职和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