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秘密重塑白马寺造像的金身,修缮钟楼鼓楼,大费周章,后来不知是不是真有灵验,蜀王竟然痊愈了。为此,先帝还来白马寺还愿。很多人觉得,蜀王和先帝应该是仇敌,该水火不容才是。可是人们唯独忘了,他们两个人一母所生,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双生子。温十六郎,如果不是你,我甚至不知道,这些话能跟谁说。”
温兰殊深有感触,“那么先帝有没有像善友太子那样原谅蜀王?”
太后皱了皱眉,她半生经历可以说是传奇,比起心黑手狠,她若是在李暐那个位子,绝对会斩草除根,让李廓再无机会生还,可李暐偏就是留下了这样一个隐患,并在之后葬送了自己。
“你母亲知道蜀王并没有死,对先帝提起过好多次,只要先帝准许,她会帮助先帝动手。可是先帝没有……”她说到这里,语气也充满了几分难以置信,“先帝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在这世上,只有一个血亲了,他这辈子没有私心,唯一一点私心就是留下这个弟弟。所以我想,他应该从来不觉得,弟弟犯了错吧。”
门子打开,光芒顿时照进佛堂。佛前供花枯萎衰败,佛像亦落了灰,如同已经逝去的生命,只能无言诉说着过去的一切。
或许有个哥哥,在此辗转反侧,心急如焚,希望佛祖能保佑自己的弟弟痊愈。
或许这个哥哥被人劝告,一定要除掉心腹大患,却始终难以下手,来此烧香拜佛,在佛像前寻得一时片刻的安宁。
或许他还在自己的弟弟“死”后,坐在那本就不稳的皇位上,追忆往昔,忏悔过错,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和弟弟走到这一步——从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容貌如出一辙的两兄弟,曾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如今却一生一死,一死一生。
一人在史书留痕,庙堂受飨,虽死犹生。
一人在尘世盘桓,故人零落,虽生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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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兰殊自白马寺回去后,从宫殿里拿了枇杷膏,就打算回去。不过走在路上,他忽然想起这是在洛阳……
他在洛阳没有宅子!
该死,怎么把这件事忘了?他这会儿孤身一人,天又黑了,过几日是上元节,街上热闹得很,比起之前大过年的冷清,算是恢复了点儿人气。
温兰殊不敢想象长安现在是什么样子,一座城池,恢复过来可能要十年八年,但毁掉只要十天八天。
他打算去驿馆暂时歇下,谁知这走着走着,就听到了小孩的哭声和犬吠声。
“你……你别过来啊!”
裴洄?温兰殊半信半疑,循声走进小巷,看到一只恶犬,在角落蹲着的裴洄跟前嗷嗷喊叫,声响穿透小巷,他在外面都听见了。
温兰殊拔出剑,狗是个欺软怕硬的,见到大人来了,还带着刀,估摸着怕被做成狗肉包子,就灰溜溜夹着尾巴跑远了。
“阿洄,你怎么在这儿?”温兰殊回鞘,“眼睛哭得这样红。”
裴洄一双眼哭得跟桃子似的,肿得可怕,小脸更是冻得通红,温兰殊依稀能在上面看见一个手指印。
温兰殊问,“谁打你了?”
裴洄摇摇头不敢说,哭声也停了,温兰殊蹲下身,用手帕擦了擦对方的脸,“瞧你,都不带手帕的,哭成这样,脸都哭脏了。”
“我想我娘了。”裴洄一下子哭出泪来,他考不好的时候会哭鼻子,娘经常给他擦眼泪,他会跟娘亲说,以后一定会更厉害。
小时候没人敢打他,从来没有,他娘舍不得,他爹则觉得他省事不需要体罚。
“那你告诉我是谁打的你好不好?我去给你讨公道。”
裴洄当然不能说,今天萧遥听说他被贺兰庆云抓去,当场给了他一耳光。他气不过,对萧遥说,小舅你坏死了,我不喜欢你了,然后就跑了出去。跑到门口还听见萧遥大吼,说什么跑就跑了,有本事以后都别回来,连自己都管不住的灾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