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回过神,裴祝安已经懒洋洋地撑起上半身,肩膀线条在昏暗灯影中若隐若现,不等他递,直接就着手,低头衔走了那根烟。
火星在黑暗中明灭,宁惟远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发紧。
他盯着对方的动作,半晌,哑声开口:“这是我抽过的”
裴祝安偏了偏头,神情漫不经心,声音含糊:“我倒是想抽整根——你准么。”
他不准的事情多了,但从前也没见裴祝安真正理睬过哪件。
朝夕相处,这还是宁惟远头一回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根本参不透这个alpha心里的真正想法。
但这并非唯一一件他猜不到的事。
譬如此刻,宁惟远就不知道,裴祝安正在饶有兴致地端详自己脸上的复杂神色,同时在心里冷冷思忖——
你骗了我整整一年,我骗你区区一个月,怎么算过分。
裴祝安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但遇上宁惟远,再怎么平静稳重,他也难免生出怨气。
刚知道实情的那一瞬间,怒意几乎要吞噬理智,他甚至恨不得掐住对方的脖子,狠狠逼问——
消失的这几年,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不敢来见我。
为什么一定要骗我。
但渐渐冷静下来后,几乎是瞬间,裴祝安打消了开诚布公的念头。
重新以宁惟远的身份回到身边,陈恪却似乎并没打算给自己留有后路。与裴祝安重归于好的可能性那么多,他却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那种。
强迫,欺骗。
脑海莫名浮现出上次回国时,宁惟远对自己说的承诺。
“三年而已说实话,我都不清楚自己能活多长,往好处想,我不会纠缠你那么久的。”
寥寥几句,如今却像一枚暗钉,死死嵌入裴祝安心口。
陈恪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才会这样说。
如果某个不祥的猜测成真,如果直觉并非杞人忧天,那么,在某个瞬间,裴祝安忽然惊觉,自己甚至可以理解陈恪——
因为第二次生离死别,他真的无法承受。
但作为一个掌控欲极强,又因为伴侣的死亡背负深重心理阴影的alpha,这一次,裴祝安早已暗下决心,哪怕跨过鬼门关,自己也要把人拽回来。
先活着,再算账。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几乎动用了全部人脉,召来s级alpha领域最权威的一批专家,只为确保宁惟远的状况万无一失。
可就在他还在琢磨,究竟该找个什么理由才能顺理成章地把宁惟远带去做全面检查时,陈家忽然传来噩耗——
陈安闵病情危急。
前夜,医院发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老人突然昏迷,病情急转直下,身体情况雪上加霜,几乎无力回天。
消息传来,宁惟远立刻匆匆赶往医院。
临行前,裴祝安破天荒地开口:“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宁惟远回过头,眼神明显复杂,掺杂着迟疑与倦意,还有一点无声的依赖。
裴祝安挑眉,瞬间读懂暗示。
尽管选择了陪同,裴祝安却没有插手干预的意思。在宁惟远四处奔走处理事务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病房外,像是发呆。
护士以为他也是家属,轻声询问是否要进去看老人最后一眼。
裴祝安礼貌地笑了笑,摇头拒绝。
冷色调的走廊容易让人陷入疲倦,但真正置身其中,又难以完全放松。裴祝安戒心重,哪怕是打盹,也要确保自己处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所以当宁惟远匆匆回来时,映入眼帘的,正是alpha闭目养神的模样。
他清楚对方的习惯,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只是轻轻将手中的温毛巾覆在对方的眼窝上。
触感温热,裴祝安瞬间回过神。
他本能抬手去探脸上的热源,却先碰到了一双修长的手。两人同时怔了下,指尖一触即分。
裴祝安收回手,取下毛巾。
生离死别的场景,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制造一种共患难的错觉。裴祝安看着宁惟远低颓的神色,心头微微一紧,生出几分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