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听着。

屏幕那端，杜野正和室友何让插科打诨。她们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与肆无忌惮。杜野会毫无形象地大笑出声，声音爽朗而富有感染力；会跟着何让的吐槽，爆出几句在墨云澜听来有些粗鲁、却鲜活无比的“脏话”；还会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星网上各种明星的八卦，分析得头头是道，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这是墨云澜从未见过的杜野的另一面。褪去了在她面前那份小心翼翼、带着崇拜和羞涩的拘谨，此刻的杜野显得如此放松、真实，充满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张扬与活力。她会放肆地笑，会无拘无束地说话，会沉浸在同龄人的话题里。

一种微妙的、带着凉意的情绪，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墨云澜的心尖。

她看着屏幕里那个鲜活、充满生命力的年轻alpha，再看看自己映在黑暗屏幕反光中那张沉静、甚至显得有些疲惫的容颜。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依旧光滑、却早已褪去青涩的脸颊。

是不是……自己真的老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直观、如此尖锐地刺入墨云澜的脑海。她和杜野之间，那近十岁的年龄鸿沟，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大。杜野的世界充满了新奇、探索和同龄人的喧嚣，而她墨云澜的世界，早已被权力、责任、家族恩怨和冰冷的星图所占据，显得那么沉重、那么无趣。

她引以为傲的自持、冷静、运筹帷幄，在杜野此刻展现出的那种纯粹的、未经世故打磨的青春活力面前，似乎都黯然失色。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担忧：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容颜会不可避免地老去，而杜野的见识、能力、魅力却会随着阅历不断增长。到那时，当杜野看过了更广阔的星辰大海，接触了更多同样年轻鲜活的生命，她会不会发现，自己这个年长的oga，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会不会……慢慢地，失去了对她的吸引力？

墨云澜轻轻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心底涌上一阵陌生的懊恼。她竟然会为了这种事情担忧？这简直不像她！她墨云澜何时需要将自己的价值系于他人的目光和爱慕之上？可偏偏，面对杜野，那些引以为傲的理智和自信，似乎都变得不那么牢靠了。

就在这纷乱的思绪中，宿舍那边似乎安静了下来。何让大概回到了自己的床铺。屏幕轻微晃动了一下，杜野的脸庞重新占据了画面中心。她显然已经躺在了自己床上，宿舍里只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柔和的光线勾勒着她英挺的轮廓，给她小麦色的皮肤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她的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带着一种未褪尽的少年气，眼神清澈而专注地望向屏幕。

“姐姐，还没休息吗？”杜野压低了声音，怕吵到室友。那刻意放轻的、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透过耳机传来，如同羽毛搔刮过墨云澜的耳膜，让她心头微微一悸。

“就睡了。”墨云澜收敛起翻腾的思绪，语气尽量维持着平日的淡然。她掩饰得很好，屏幕那头的杜野只以为连日奔波和刚刚结束的“激烈运动”让她的中将大人真的累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倦意。

“那姐姐早点休息，晚安。”杜野的声音温柔得像哄孩子。

然而，就在杜野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挂断键时，墨云澜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依赖，脱口而出：

“不要挂，杜野……”她的声音比平时软糯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像是委屈，又像是在撒娇，“……不要挂。”

这罕见的、属于oga的柔弱一面，瞬间击中了杜野的心脏。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墨云澜？整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立刻穿过屏幕去拥抱她。

“好，我不挂。”杜野立刻回应，声音放得更柔，带着无限的宠溺和纵容，“姐姐安心睡，我就在这儿。”

于是，通讯没有断开。两个就这样隔着冰冷的屏幕，静静地躺在各自的床上。墨云澜侧卧着，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小半张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杜野也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目光一瞬不瞬地、近乎贪婪地描绘着屏幕里爱人沉睡的轮廓。

窗外，柯尤克沁星的夜空深沉，时间在无声的凝望中静静流淌。杜野的意识也在这份奇异的安宁和满足感中，渐渐模糊，最终沉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杜野在生物钟的召唤下率先醒来。意识还未完全回笼，她下意识地看向枕边的终端——

屏幕依旧亮着！通讯连接竟然奇迹般地没有中断！

镜头那端，依旧是墨云澜的卧室。光线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属于柯尤克沁星清晨的微光，柔和地勾勒着床上人儿的轮廓。

墨云澜还在沉睡。

她侧卧着，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散落在洁白的枕畔。柔和的光线描摹着她精致的侧脸线条——挺秀的鼻梁，微抿的、形状优美的唇瓣，还有那在睡梦中显得异常柔和的眉眼。平日里那份令人敬畏的冷冽和威严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毫无防备的、惊人的恬静与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