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时,我听到了脚步声。不同于海浪拍岸的节奏,是谨慎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属于陆地的声音。
一个人影穿过凌乱的海芦苇,靠近了我藏身的礁石缝隙。
人类女性。穿着奇怪的衣服,手里拿着箱子。她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像是我在极深海域见过的某种温暖矿石。此刻,那双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天啊……”我听到她低声说,声音被风撕扯得模糊。
是追捕者吗?
还是那些将我们视为怪物的研究者?
恐惧瞬间压过了疼痛。
我不能这样屈辱地死去,至少,要战斗到最后。
当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伤口时,我积蓄起最后的力量,猛地弹起,利爪划向她的手腕——一道鲜红的伤口绽开,人类的红色血液滴落在我的胸前,灼热得如同岩浆。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血……带着一种熟悉的气息。不是记忆中人类血液那种纯粹的、令人不安的腥甜,而是混杂着某种……来自深海的回响。
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凿无疑的,属于沧溟皇族的血脉共鸣。
震惊让我僵住了。怎么可能呢?一个人类身上,怎么会有我们皇族古老盟约者的印记?
紧接着,一种更深层的本能被触动了。是保护,是修复,是对那缕熟悉气息的回应。眼角不受控制地涌出珍珠泪珠,它们滚落,恰好滴在她手腕的伤口上。珍珠融化,乳白色的液体渗入,那道鲜红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敌意在她眼中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科学好奇和……某种温柔的东西。她开始检查我的伤势,动作专业而轻柔,嘴里低声念着我听不懂的词语,但语调里的担忧是真实的。
“听着,我要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治疗,”她说,眼神坚定,“如果你不同意…就再抓我一次。”
我读懂了她的意图。
不是囚禁,是救助。
是因为我的珍珠,还是因为她血液里的那丝共鸣吗?我不知道。
但在那片铅灰色的天空下,在死亡的边缘,她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没有再攻击,只是用尽全力维持着警惕。
回她所谓的“研究所”的路程漫长而颠簸。我蜷缩在黑暗的箱子里,感受着陌生的震动,听着她紧张的心跳和呼吸。她的味道透过布料传来——消毒水、咖啡,还有一种……像是阳光下沙滩的干净气息。
实验室很冷,到处都是闪着冷光的金属和玻璃。但主水箱里的海水是温暖的,被她精心调配过。治疗过程痛苦不堪,针线穿过皮肉的感觉让我几乎发狂。在我生命体征急剧下降,意识再次模糊时,我感觉到她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几滴温热的血液滴入我的口中。
那股熟悉的共鸣感更强了。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激活了我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是她的血,结合我皇族血脉的韧性,将我拉了回来。
当她为我取名“溟”——海之深渊——时,我心中微微一动。她不知道,这在我们古老的语言里,也寓意着“包容一切的起源”。
我开始观察她。兰昭。海洋生物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她大部分时间是冷静的,像一块精确的钟表,记录数据,分析样本。但当她以为我没在看的时候,眼神会流露出疲惫,偶尔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她教我人类的语言,用画图和那个会发光的“平板”。我学得很快,一方面是因为皇族与生俱来的学习能力,另一方面……是想更快地理解她。我想知道是什么让这个人类女性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藏匿一个“怪物”。
她用防水平板画了一只海豚,我修改了背鳍的细节。她惊讶的样子很有趣。我画了渔船和网,指向自己的伤口。
她的眼神立刻充满了理解和愤怒。
那不是伪装的。
当她不小心被我抓伤,我再次流泪制成珍珠为她治疗时,她眼中的震惊让我有些想笑。这个人类,似乎比我更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她试图安抚我,说只是小伤。但她不明白,伤害她,比伤害我自己更让我痛苦。我潜入水底,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自责和一种……我无法言喻的恐慌。我害怕失去这个唯一能让我感到安全的人类。
我为她唱起了那首古老的歌谣,那首母亲曾在我和沧耳边哼唱的、关于星辰与海洋约定的摇篮曲。实验室的灯光随着歌声微微闪烁,水波也随之起舞。她听懂了其中的情感,即使她不懂歌词。她的鼓掌是真诚的,眼神亮得像深海中的启明星。
满月之夜来临前,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躁动。血液在血管里灼烧,骨骼深处发出渴望重组的嗡鸣。古籍记载没错,皇族血脉在月相变化时会承受化形的痛苦,但这一次,似乎格外强烈。
当剧痛终于袭来,鱼尾被无形的力量撕裂,重组为陌生的双腿时,我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每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