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快打起来了,战斗越是激烈,离胜利就越近,离梦想的最终实现也就越近,离那个最美好的新世界就越近——她如此渴望那个新世界,她愿意为那个新世界付出一切!——可自己去哪里呢?自己这样一个人,真的可以把身上的伪装都清洗干净,和剩下的所有人一样,走进这个新世界做一个新人吗?她不知道。
如果能,那个世界必须比现在这个世界好上很多,很多很多才行。战斗肯定会非常激烈,很多东西都会碰撞在一起,未必能相容,只能撞一撞看看谁先破碎……
除了自己,丁雅立呢?丁家的人在这样的时代里已经觉得不能自处了,他们能接受新世界的那一套吗?她不知道。也许新的世界愿意接纳他们,是他们不能接受新世界。可若不能接受,他们能去哪里?香港,欧洲,美国?如果他们要走,她也会走。要是她走了,自己——
不,说好了不想的。
火车站要到了。
买票,进站,上车,说是往杭州去探亲友,实际上要找的一切都在车上。她在乘客寥寥无几的头等车坐下,不一会儿就列车员就例行公事,查票来了。那列车员还没完没了地吆喝,让乘客乖乖把票拿出来,说什么这年头的混子太多,个个都想趁人不备坐头等座,“哪有这么好的事!”
如此一番吆喝,不少人都被赶走了,也不知道真是混子,还是厌烦了他。列车员走到她身边,还是老大不客气,“车票看一下!”
其实人家也没有敲诈勒索,无非要你守法依规,不要逃票。
她把车票拿出来,列车员看了,说了几句,见前后无人,就在她对面坐下来。她笑了。
“难得这么好轰啊。”
“是啊,”列车员摘下帽子和眼镜,用手揉脸,“今天人也少。”
透过他指缝,她看见他的眼神,示意她去查看帽子。她伸手过去,轻易摸到了细小的纸条。握在手心里,手收回来,帽子一动未动,两边都不能有人看见。
“最近怎么样?”列车员问。
“我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也就是那些事。你呢?她呢?”
“我和你一样,她有多少东西我就要送多少,天天在铁路上跑罢了。她那边就不一样。你——可想而知,是吧。”
“是啊,越是要打,她那里越是忙,也是终于开始忙了。养兵千日!”她说,“只是最近你们也要小心。”
“你说戴老板那事?”
她笑,“你们不愧是夫妻,知道得倒是清楚!”
“你别担心我们,我们好着呢,要有问题——”
“我是说阿琬。”
“她现在受重用呢,你别担心。倒是你小心点。里外里,多少人有动你的理由!不过现在戴笠死了,不知道少了多少危险。”
两人相视一笑。
“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阿琬了。”
“她也想你,说,当初要不是你,就丢了。”
她笑笑,“那次匆匆一别,现在想来还是后悔。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列车员摆摆手笑道,“这世上的事,谁知道呢?一定还有机会的。”
她望着窗外,没有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她有一种预感,大概很难了。往下,她和他们夫妇要走的方向可能是南辕北辙。
“阿琬的身份还是那样?”
“是啊,不然?”
“我以为不加特别二字了。”
“那还不是因为朱家骅。欸对了,我前阵子听她说,还有这么一个人,也是朱家骅发掘的,搞速记的,被拉去做情报了,好像还是搞电台的,你认识吗?叫什么,裴——”
“我——我知道,我认识,在上海打过交道。”
列车员眼睛一亮。
“可惜,应该已经跑了。”
“跑了?”
她摇摇头,“也许人家的树倒了呢?”
列车员的眼睛转了转,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脚步声,只好拿起帽子起来,“不管天涯海角,总之,我们终归会胜利的。”
整整帽子,“再见。”
她点点头,“再见。”
等她回到上海,下火车,人来人往中,她走到角落,预备抽一根烟再走。卷烟叼在嘴上,纸条摊开在手里,读完了也就翻译完了,拿出火机点烟,点完烟点火。
继续留在上海,先不要动,要以现有的身份协助后来的同伴们开展工作。
好的,她在心里说。
时机合适的时候会安排你到新的地方去。
好的,她在心里说。
暂时不去那边。
她沉默。
她不是落叶,暂时还不需要归根,还想要在枝头继续生长、为枝干提供养分。但是从表面上她竟然一点儿也不像这棵树上的叶子,反而像是寄生的害虫。就这样沉默着,沉默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忽然有一种预感,就像预感自己再也见不到阿琬了一样,也许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