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那粗糙而冷酷的触感,诡异地勾连起——
学院橡木图书馆,午后。尘埃与消毒药水、陈旧羊皮纸的气息混合,沉淀出一种属于知识和生命的独特静谧。高窗阳光穿过彩色玻璃,在厚重的木桌上投下变幻的金色光斑。安洁坐在窗边孤岛,金发在光线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面前摊开厚重的《格氏解剖图谱》。她细长的手指正沿着臂丛神经丛的复杂分支缓缓移动,冰蓝色的眼眸低垂,长睫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整个世界浓缩在这精密的人体结构中。
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被另一个更笨拙的窸窣声打破。莉莉抱着几乎要遮住她视线的《临床诊断学》与《病理生理学》,脸上是面对一幅复杂心脏血液循环彩图时的明显苦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犹豫着,最终还是在安洁对面的空位轻悄坐了下来,像怕惊动尘埃中的知识精魂。她笨拙地翻开厚重的书本,指尖抚过一页描绘心肌梗死组织切片的彩色插图,眉头紧锁,无意识地用沾着墨水污迹的指尖描摹着坏死区域苍白的轮廓。
时间的河流在翻动书页的声音中无声淌过。安洁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投来的、带着求助与无助的视线一次又一次落在她身上,但她刻意维持着解读神经网络的专注姿态,如同凝固的雕塑。莉莉几次张开嘴又闭上,指关节因为攥得太紧而发白,最终仿佛耗尽了所有勇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讨好:“安洁小姐……那个……关于今天课上的鉴别诊断……您能……指点一下吗?我……我看了很久,总是……总是混淆特征差异……”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里充满了面对生命复杂性时纯粹的困惑和小心翼翼的期待,如同仰望星图却迷失路径的学徒。
安洁翻动铜版纸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她缓缓抬起眼,冰蓝色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莉莉脸上,带着惯有的、如同冰冷无影灯般的审视。那目光让莉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被那冷光灼伤。然而,安洁在那双明亮的褐色眼眸深处,没有看到她习以为常的功利或谄媚,只看到一片困顿于生命迷宫的纯粹求知欲,笨拙却干净得如同未经污染的手术器械。这让她冰封的心湖,第一次被投入了一颗微小却沉重的石子,荡开了无法忽视的涟漪。沉默在消毒水的气味中延展了几秒,仿佛一场无声的评估终于结束。她的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臂丛神经交织的精细网络,声音依旧清冷如手术台的金属,却剥离了惯有的薄霜:“《心血管病理精要》第四卷,第二章。专注第47页的图表对比。再结合《奥斯勒内科学》第十七章的分析,以及后续的血流动力学改变模拟图表。”一个精确到页码和病理机制逻辑的坐标,是她壁垒上落下的第一粒沙。
莉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如同在昏暗解剖室打亮的无影灯。“啊!谢谢您!安洁小姐!”她几乎是带着某种朝圣般的激动,迅速而虔诚地翻开沉重的书册查找起来,那份因 触碰到生命复杂逻辑核心 而迸发的纯粹喜悦和感激,像一道破开迷雾的锋利光束,短暂却明亮地划破了图书馆那个弥漫着消毒水与时间尘埃的寂静角落。安洁重新低下头,视线重新聚焦在神经纤维的微观路径上,嘴角极其微小地、几乎不构成弧度的向上牵动了一下,转瞬即逝于冰冷的表象之下。
“哐当!”旁边水盆里,因为用力过猛,一件沉重的军装脱手砸进水里,溅起冰冷肮脏的水花,溅到了安洁的脸上,将安洁从那个弥漫着书香和午后阳光的幻境中狠狠劈回现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停止跳动,随即是撕裂般的剧痛,胃里那块冰冷的“石头”仿佛长出了尖刺,狠狠地搅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