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都拍到了,这下那人渣没跑了!”梁家耀压着兴奋,激动得声音都在抖,“虽然就几秒,但也足够了!证据确凿,看他妈还怎么狡辩!”
陈君颢僵在电脑前,久久没有反应。
他知道视频最后那一秒,九岁的陈君怡看去的方向,那个画面外的人。
是他。
没有喜悦,也没有终于追寻到证据的释然,只有一种冰冷的、迟来的钝痛,顺着脊椎慢慢爬升,几乎要冻僵他的血液。
原来这么早,从那个时候起,陈君怡就已经朝他投来过那样一瞬无声的求助。
而答案被埋进时间的角落,被他残忍地、无知无觉地,忽略了这么多年。
“……哥。”沉默了许久的陈君怡轻轻拉了拉他衣角。
“啊……哦,”陈君颢猛地回过神,僵硬地移开视线,声音干涩,“这……够定罪了吗?”
“这将极大提升案件的胜算。”女律师点了点头,语气肯定了不少,“虽然拍到的内容有限,但也足以证实何星当时确实存在强行带走我当事人的行为。再结合现在有的笔录和其他旁证,已经足够推动刑事立案,不再只是民事调解的范畴了。”
“太好了!”梁家耀忍不住欢呼一声,但看着陈君颢,又硬生生把声音憋了回去。
陈君颢没接话,只安静坐了一会儿,沉沉呼出一口浊气。
“辛苦了。”他转向律师,勉强扯出个笑,“一直帮我妹妹的事忙前忙后。”
律师像是被他的脸色吓到,愣了下神,连忙摆手:“不辛苦,应该的。”
陈君颢点点头,把电脑推回去,站起身的瞬间却猛地一晃,差点没站稳。
“哥!”陈君怡一把扶住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事,”陈君颢摆摆手,“可能就是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他顿了顿,挤出个难看的笑,“你们继续跟进吧,我去外边休息一下,有需要补充笔录的随时叫我。”
“叫个屁啊!低血糖你不早说!”梁家耀赶紧架住他另一边胳膊,“这东西搞不好要出人命的!我扶你出去透透气,顺便买点吃的。”
说着,他冲律师点点头,手忙脚乱把陈君颢搀出会议室,按在警局大厅的长椅上。
“我真没事,”陈君颢揉了揉太阳穴,“缓一下就好了。”
“你少来啊我警告你!”梁家耀指着他说,“我现在去买早餐,你敢跑一个试试?信不信我分分钟跟你绝交!”
说完,他恶狠狠地用两根手指怼到自己眼前,又指了指他,转身抓起伞就冲进了雨里。
余光瞥见梁家耀在雨里打了个滑,陈君颢忍不住笑了一下,慢慢靠上冰凉的金属椅背,闭上眼缓神。
雨丝随着风飘进来,落在脚边,凉丝丝的,呼吸也逐渐顺上来不少。
但心里还是闷的。
证据找到了,一块巨石似乎终于能稳稳落地了……吗?
雨声淅沥,大厅里人来人往的嘈杂像是隔了层膜,听不真切。
他眯眼盯着天花板,抬手插进头发里抓了抓。
放松下来后,积压在身体里的疲惫又漫了上来。
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由自心底的,钝痛而麻木,浸得浑身发软,不由得顺着椅背往下滑,之后便再也不想动。
陈君颢想起那段老到包浆的视频。
其实记忆早就模糊了,只剩下一点隐约的印象。
过年的时候去姨婆家拜年,被迫穿着红彤彤的新衣服,他嫌丑,一点也不帅,所以总是板着脸,按部就班地帮着大人们张罗餐桌。
电视里放着喜羊羊,那是大人们放给陈君怡看的。
等她看得犯困了,会有人说,带她进屋里睡一觉。
是谁?
记忆和模糊的视频画面重合,越过客厅的喧闹,视线对上,那个小小的陈君颢却没有反应,漠然移开了眼。
陈君颢用手臂捂住了眼睛。
清新的空气慢慢盈满胸腔,顶到喉咙,再裹着浓重的无力和自责,泄出来。
雨点变得更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