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翊最恨这话,“从前在昆仑峰你便同我抢师尊,如今还不惜装作我的模样勾引师尊,你可别忘了,你是魔!四象宗憎恶魔,师尊便也憎恶魔,你勾引师尊,叫他们也找到机会抨击师尊与魔勾结,若非是你、若非是你——”
惊意远侧身一闪,蓦然收手。
酒楼烟尘飞扬,木屑一地,万俟翊见他停手,想也不想直直朝前刺去。
“这便是自欺欺人么?”
惊意远突然道,万俟翊的剑尖倏尔悬停在他眼前。
“我倒比你这位四象宗修士更了解四象宗的规矩,戒律堂其一十八条,与魔勾结之人当按具体犯事等级登记处罚,澜影仙尊向善,一未伤及无辜,二未助魔办事,我们最多有身体上的接触。”
“戒律堂其一百二十三条,与炉鼎双修者当到自废百年修为,到思过崖紧闭五十年,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惊意远一字一句道:“你方才是要推卸责任,将自己摘出去么?”
“不……不。”
万俟翊握剑的手轻颤。
他分明记得,师尊曾说与炉鼎双修并不算大过。
况且,是他勾引的仙尊,要剜也该是剜他的仙骨才是。
惊意远凉凉道:“他如今这样你占大错,我自然也有错,我唯一的错处只在于在昆仑峰时未杀了你,若那时杀了你,便是死无对证,谁都不知他曾与炉鼎交合过,他永远是光风霁月的澜影仙尊。”
不知何时,周遭静得只余下耳畔的心跳声。
万俟翊抬起手,望着手里的剑。
这把剑叫“天光”。
是师尊的本命剑。
那日昆仑峰满是血,师尊便是用这剑杀了他,剑桶在他心口,他拿着这剑到了黄泉路,天光永无天日,便渐渐钝了。
“唰!”
长剑入鞘,万俟翊疲于再争对错,只冷冷道:“如今我既已回来,替身这场戏该落幕了。”
替身,落幕。
惊意远嗤笑,他从不觉得自己是替身。
他未曾按着万俟修的性子来与澜影相处,也未时时刻刻用着他的脸。
二人交合时,他从来都是自己的身躯,自己的面容,所以澜影会觉着尺寸不对。
说到底,澜影待万俟修的那份情能有多深刻?
若真一往情深,怎会丝毫未觉。
惊意远道:“你且便瞧着,相处个一两日,他会不会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万俟修?”
万俟翊气血翻涌,“目乌清灵草我找回来了,他复明后自然——”
“这道疤我也可以有。”
惊意远打断,“他又如何知道最初是谁同他恩爱?”
“惊意远!师尊心悦的是我!”
万俟翊失态地厉声,几乎要再提剑刺去。
可他刚握紧“天光”,在这宽敞、寂静的酒楼中,忽然响起极轻极轻的一声——
“万俟。”
万俟翊同惊意远同时转头,一眼撞见俯在长廊上的青年,表情齐齐一变。
作者有话说:[比心][比心]
第152章
谁都未料到这件事会这样被人撞破。
毫无准备,毫无预兆,万俟翊握剑的手发麻,登时转身踩上断裂的木阶,飞至他身前。
惊意远亦不遑多让,收剑飞身而上,他们都想抢占先机,先同玉流光讲清楚,可如今二人双双落地,分别站在青年一左一右的位置,一时竟无人开口,心中皆是彷徨。
要如何解释?
如何解释冒充一事?又如何解释万俟修已“死”,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本体万俟翊?
万俟翊眼眶猩红,发麻的手垂在身侧——他分明便是万俟修,同出一魂,毋庸置疑,有何不好解释的?冒充一事非他所为,他甚至是受害者,还带回了目乌清灵草,师尊便是怒,也不该怨他。
“澜……”惊意远滞声。
青年忽而收回放在木栏上的手,一言不发转过身回屋,因盲眼,还险些磕碰到门槛,惊意远及时上前抓他手,却被人冷冷拂开。
质问声句句刺耳——
“我该叫你什么?”
“又该叫另一位什么?”
“如今你们谁是谁我都分不清,都欺负我看不见,那往后便都老死不相往来好了。”
惊意远追去,又停在门槛处眼睛发了红,他急促呼吸,胸口起伏,好险将这些话引起的剧烈情绪压下,一言不发随他进屋。
从长廊到屋中,约莫一丈,可这一丈横跨生死,从四象昆仑峰横跨至凡间长宁村,种种记忆涌现在脑海中,万俟翊尊师,首先便跪下了,“天光”放在身侧。
“现在便好好解释,若答案我不满意,从今往后莫要再往来了。”
青年坐在软榻上。
他低垂着面容,看不清双眸的光泽,长发披散身后,白衣不染纤尘,同这寂静得叫人喘不上气的包间极其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