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三说:“我不白给人出主意,我也不讹你一笔钱啥的,那事咱不干。你听我的,把老爷子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的,六十四抬纸牛马,白纸堆堆他个三丈三,二十一个人的鼓乐队吹打三天三夜,楠木骨灰盒,墓地选址坐北朝南,对面左右两屏,左边有山,右边有河,全套下来十万块钱花出去。那给老爷子风风光光操办,谁都不能随便说个不字吧?人都一个样,气人有笑人无,你花钱多他们没法拦着,这事又不是花他们钱凭啥拦着?但是你得跟人家说,谁料理后事,谁就张罗怎么安排那些钱。”
艾三接着把办法说给小白貂听,他这么多年老江湖了,没送走一万也送走八千人了。人死如灯灭,灯灭了人心也就跟着黑了。这种事他见得多了,谁的欲望是正确的,谁的欲望是错误的,这是没法衡量的,他也没兴趣衡量。
小白貂把全家人召集起来,说:“老爷子来医院抢救签字都是我办的,丧事肯定我做主,没有我签字你们谁能把遗体拿走?既然我做主,我这么决定,老爷子存折里的钱,除去办丧事,剩下的,各家平均分。”
小侄子一听,说:“你找的办丧事的人,万一给你吃回扣怎么办?”
小白貂说:“你可以打听价呀,如果超出市价,我个人往里填。”
熙熙攘攘,皆为利而已,大家一听说可以分钱,也就没人较真了。小白貂带大伙儿去公证处,写了公证委托给小白貂料理后事,然后带一家子拿着杜老爷子的工资卡去银行办转账,一看现金,十八万。
小白貂收好公证书,拿出十万给艾三,说这是办葬礼的钱。又挨家给两万五千块钱,自己留五千块钱。小白貂说自己都拿了老头的房子了,钱少要点。一家人拿了钱,又恢复到虚假的其乐融融状态。可是小侄女还是觉得这里面有假,就去殡葬那打听价,一听那墓地就得四万多,觉得这里面也没多少油水,白拿了两万五千块钱就可以了,堂兄妹俩甚至还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有点儿欺负自己这个寡妇嫂子。
守灵的灵棚,白绸子配黑布,花圈扎了三十三只,沿着楼院的围墙摆满,整整三天,唢呐不停,二胡不断,满场都是二人转。
正所谓,十年笛子百年箫,一把二胡比天高。千年琵琶万年筝,唯有唢呐定乾坤。初闻不知君何意,听懂已是棺中人。锣鼓喧天劳半生,唢呐一响全剧终。曲一吹,布一盖,老少亲朋等上菜。啤的啤,白的白,吐了再回桌上来。
出殡那天风风光光,十七台黑色奥迪跟着大林肯灵车绕着石油一厂转了三圈。艾三站在头车天窗里喊:“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杜公入土,都别太伤心。”
骨灰盒往墓室里一放,盖上大理石板,封了口,也就散了场。小白貂跟艾三结了尾款,艾三跟艾辰说你开车帮大姐办点事。小白貂去了银行,拿出储蓄卡和公证书,转账转走了二十万。艾辰以为事办完了,谁知小白貂还要去证券市场,进去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满面红光,张嘴就夸:“你爸真聪明,要没他的主意,我损失大了去了。哎呀,你说我这个老公公,抠抠索索一辈子,今天才知道,2005年买的茅台酒股票,他要早给我,我不对他更好了嘛。”
艾辰本来就随口一问:“老爷子买了多少呀?”
小白貂也不回答,直接脱了外套,就把话题转过去,说:“天气是真热了,这貂春天是真不能穿了,一身汗。”
艾辰晚上回家就问艾三:“你咋能让她自己拿到那么多钱呢?”
艾三说:“你说他们家有好人吗?有一个孝顺的人吗?有一个有人味的人吗?没有。所以,就先拿一个工资卡当诱饵,让他们觉得这块肉也没多大,而且还要花不少钱办丧事,万一钱不够呢,这钱谁补?只要有钱拿,谁愿意给自己找事,只要这个公证书签了,人家小白貂那就是合法的唯一继承人,这些亲戚也不知道老头到底有多少钱。你爹我这么干,一来咱能挣一笔钱,二来呢,这一大家子都乐乐呵呵就行了。人家人品不好,你也不能给人家判死刑给毙了,做买卖嘛,让甲方舒服,还能让自己赚钱,就行了。你说这老头墓地这么好,墓碑那么漂亮,以后有人给他上坟吗?清明节还能给他烧点儿纸吗?人哪,有感情的就三代,三代往前,见都没见过,还哪有什么感情?所以你跟刘铮亮给我抓点紧,实在不行你就把他给拿下,怀孕生孩子,对我来说外孙子也能给我烧香上坟,死了也有人记得,多好。要不你看咱们平民老百姓也上不了史书,也不能唱歌,也不能演电影,来人间这一趟啥事都没留下,除了自己家孩子,谁还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