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奇拉莫名大为光火,蓦地转身,就要折返回入口。
可惜阿西尔比他更快一步,一把扣住比奇拉的手臂,把他再一次固定在了墙壁上。
比奇拉并非毫无防备,很快巧力挣脱出来,慌不择路地狂奔起来,只为了能躲开阿西尔,不过很快就被对方再度抓住。
这次比奇拉没有被阿西尔按在墙上,而是按在了研究室与外部伪装成的仓库的采光窗户所衔接的落地窗上。
伴随着撞击发出的巨大响声,阿西尔还故意把对方的脸用力按在墙壁上,使之无法挪动下颚,只能用鼻子勉强发出几个单音,提前避免了对方开口大叫。
短暂的“温柔”没有起效,阿西尔自然恢复了本性,压低声音,凑在距离比奇拉耳边很近的位置,以几乎听不清的音量,威胁意味明显的一字一顿问: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被称作‘奇迹的萨谢尔’吗?”
比奇拉扭曲着脸,用眼睛余光瞪视着阿西尔。
如果他能说话,一定会用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词汇来辱骂对方;如果他能打得赢对方,已经会毫不留情地冲对方不停挥拳;如果他的视线能杀人,对方可能已经死了,但他的眼神只能说出一个答案:记得。
就算他想忘也忘不了。
因为他的军籍,他的军衔,甚至包括他自己姓都在不断提醒着他。
与加入千极骑队时间最短、升职最快的副队长阿西尔中尉依靠的是“战绩”相比,比奇拉的“中尉”军衔所依靠的完全是“非战绩”。
虽然比奇拉曾自我安慰:那是大环境造成的结果,与自己的研究无关。
事实上却只是自圆其说。
如果他没有完成“神经元再生”的研究,很多人至少能退役,能留在寇司、留在家人身边活过平均寿命再死去,而不是在接受了治疗康复后,重新沦为原生种的食饵,最终再也没有人能归来。
意识到一个开创性的研究成果正在临床应用领域走向与自己的预期截然相反的方向后,他选择扼杀了这个尚在起步阶段而没有来得及深入的研究,并且对外宣布自己陷入了瓶颈。
别人以为他“研究天赋耗尽”,只能把以前的半成品研究用作留在能军方研究所混吃等死的“底牌”,实际上却是他为了防止研究继续下去而悄然清除掉了关键数据,并且转向了“飞行器”之类不会带来自己无法接受的“负面应用结果”的研究项目。
这是他冒着失去一切,并且已经失去了很多才勉强控制住的局面。
这是也他为自己的错误所能做的唯一补偿。
可是,此前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却让他不得不面对那个哭诉着不想退役的女士官。
因为他从未设想过,一个人童话般的梦想竟然会是与机车、武器和队友一起死在战场上。
比奇拉继续瞪着阿西尔。
他从来不知道阿西尔突然加入千极骑队的理由,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否放弃了当初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的机械工程。
在比奇拉的记忆里,阿西尔一直是那个可以面无表情挖掉自己眼睛的疯子。
一个疯子所描述的原则、未来和梦想他从来没打算相信,“我需要你”反而成为最荒谬的谎言。
可当这样的疯子不止阿西尔一人,还有无数在描述着自己疯狂梦想的疯子们,就逼得比奇拉不得不去相信。
“我们所能改变的并非是过去,而是现状和未来。”
比奇拉的耳边不知何时又回荡起了阿西尔毫无波澜的话语。
“只要还活着,没有谁会不愿意去相信奇迹。”
“够了!”
比奇拉突然吼了一声。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不在乎疼痛地脱出关节,强行摆脱了阿西尔的钳制。
“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他固执的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决心。
“我是绝对不会帮你们这些疯子去送死的!”
出乎比奇拉意料外的是,阿西尔没有立刻重新限制他的动作,只是抱着手,沉默且平静地注视着他近乎癫狂的模样。
犹如无声地挑衅或是讽刺。
比奇拉毫不犹豫地把关节推回原位,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主动冲对方挥出拳头。
对方这次只是侧身避过,没有反击,也没有禁锢他的手脚,于是比奇拉又修正了攻击方向,往对方脸上追加了一拳。
阿西尔这次并未闪躲,只是用掌心接住了对方的拳头,另一只则禁锢了对方的手腕。
“你还记得那年‘瑞波斯矿区换防事件’当中,一对不畏危险拯救了许多孩子的平民夫妇吗?”他盯着对方道,“你当时是获救的其中一个,我也是。他们就是穆特雷亚夫妇。”
比奇拉被那双颜色不同的眼睛盯动作一僵,也可能是对方的话,让他忘了继续挥拳,只能讷讷道:“你是说在矿区换防时突发的原生种突然袭击事件所导致的那场灾难?”
“没错。”阿西尔肯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