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口红进行包装,售货员照例顺口问:“请问有会员卡吗?”
父亲准备掏钱结账,听到声音,半晌,低声答道:“有。”
售货员有些惊讶,没有表露在脸上,她一如既往地微笑工作:“先生,请您报一下卡号。”
父亲回忆好几秒,慢慢地报出一串数字。然后低头,回归沉默。
售货员看见这串卡号,发现是二十多年前的白金会员,积分已经三千有余。积分卡是消费越多,积分越多,等级越高。
收银员说:“先生,我们店最近举办品牌生贺,积分满三千,可以换取一支特典系列口红,您需要看一下吗?”
父亲犹豫一下:“换吧。”
售货员拿出两个礼盒套装,都是绝版的经典,不再流通,售货员粗略浏览购买记录,又道,“或者可以试一试店里的男士口红,也可以用积分换取。”
父亲迟疑说道:“不用了。”
他转头对女儿温声说:“小雪,你来选吧。”
迟雪看着两个美轮美奂的礼盒,心里停止紧张的扑通。尽管父亲缄口不言,半点不透露,可她隐约察觉到些许什么。
买两支口红,送一支口红,她将拥有三支。心情上升到另一个复杂的高度。
她随便,又仔细挑选,回头,看见父亲抬头看着柜壁。
她没在意,只看见父亲伸手摆弄了一下,在面前站许久。
父亲带着她回家,迟雪依旧站在自行车的后面,提着昂贵的袋子,她在店里一瞬间的期待逐渐消失散尽,取代的依旧是不安和内疚。
她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姿势,是如此卑微,可晃然明白自己犯错的迟雪,心灵受到极大震撼。
父亲没骨气,身子软,懦弱,没用。迟雪看到他的背弯下去,看到他的弯腰,这两种重影交杂,她第一次强烈感受到所谓的父爱,那作文题材里空泛的父爱,此时此刻赤裸裸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她对不起父亲。
“其实我可以不买。”她小声地说,向父亲道歉。
父亲听到了,停下,回回头。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偷东西的。”迟雪继续道歉。
父亲看着女儿,自行车也停下。
他说:“没关系。”
迟雪一直对那几百块钱心生内疚,仿佛那几百块钱如鲠在喉。那日买的口红,是她人生中第一支口红,数年之后,她几乎快忘清光。
直到回到几十年前,再次看到消失的父亲:父亲抬头,看着琳琅满目的柜台,伸手触摸台上的口红。
她对这个场景无比熟悉,终于,回忆起那日模糊的细节。
父亲的发丝,父亲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迟雪像是在穿透时空,眼底深处掀起关于灵魂的惊涛骇浪。
时间仿佛被分开,每一帧,都是冲击。
是啊,怎么这么熟悉,太熟悉了。
她回忆摆台,回忆每一支口红倾斜的方向,她想起四年级那时,父亲低头看着的模样,他的唇缄抿,发丝下的目光落到一支摆放相反的口红上。
他伸出手,触碰上口红,那是她难以忘却的记忆。迟雪曾经一度认为那是父亲自卑的凝视,拘谨的触摸,可当她后来记起,父亲打破沉默,说出:
“这样摆,才对。”
那不是他的自作多情,也许他在凝视,在茫然,在怀念他的过往,走马灯的一去不复返的过往。
她不断在脑海搜寻,这种莫名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现在有了答案。
父亲的“没关系”,那句令她迷茫许多日的“没关系”,比她想象中要沉重许多,也要轻盈许多,就如同父亲的过去悄无声息地飘走。
也许那日的事件,几乎和她的偷窃没有关系。只是自己无意之中,在父亲记忆忘却时,再次为他抹上哀伤的过往。
第9章 面试
迟雪每日都在唯一拥有的小p3里找歌,练习,为轻音社的面试付出很多心思。
她想,要是自己会乐器就好了,就不用操那么多心。
她没学过唱歌,可她不得不这么做,为了见父亲,她能付出很多。
就连在教室的空隙时间里,迟雪都要戴着耳机。耳机线细细长长,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她低眼凝视p3上小小的屏幕,上面的歌词小如蚂蚁,而她仿佛没有被丝毫影响,看上去是如此投入。
“你真的好认真啊。”朋友文佳儿出声,凑头过来。
迟雪心里唱完一段,嘴上跟唱一段,觉得不合适,换成下一首。
“这歌不是挺好的吗,很容易唱。”文佳儿给出建议。
对于迟雪来说,她熟悉的歌曲现在还没诞生,甚至还要好几十年后才萌芽,这个时代的每一首歌对她来说都陌生无比,连旋律都新奇。
她不否认现阶段的流行音乐好听,可是她耳朵未经磨练,属于有心无力。
“你要不唱一段给我听听,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