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筹钱的当口,陈俊南给介绍了第一台手术,刘铮亮就是这么上的贼船。他也算了一笔账,一台手术五千八千一万块,一个周末做两三台,一年左右时间,这一百万是可以攒出来的。
这次陈俊南临时插队进来的这个活儿,因为急,开口三万块,北京郊区回龙观的房子又多了一块瓷砖的面积,刘铮亮没有拒绝的理由。
第3章
学过医的都知道,在学校里学的大部分都是通识,真正的手艺是在医院里跟着主任教授学的。在别的学科,博士毕业就非常具有学术权威了,但是在医学口,博士只是一个门槛而已。读博的时候,每天就在门诊急诊动嘴,跟着查房记录,从早忙到晚。可来他们和平医院看病的,都是全国各地来解决当地医院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的,这里是中国医学科学最后一道护身符,这些人肯定不愿意让学生主刀,尤其是刘铮亮他们神经外科,所以在做学生期间,看得多、做得少也是自然的。不过刘铮亮毕竟熬到了主治医师,神经介入手术也干了好几年,只不过外科手术没独立做过。
人的大脑,需要保持血压和血量来维持运转。你的基因决定了你遇到外伤止血能力比较强,这里可能就有血纤蛋白的功劳。可是这个血纤蛋白有一天没有干劲下岗了,你分流溶解血纤蛋白的能力不行,它们就变成了血栓。慢性的颈动脉血栓久了,从脖子到脑子这根曾经粗壮的动脉血管,就会变得极为狭窄,俗称“一线天”,极容易引发脑梗死。
大脑缺血就容易脑梗,血多了就容易脑出血。比如陈俊南电话里说的这个患者,蛛网膜下腔出血,查出了动脉瘤。
一下火车,刘铮亮就直奔医院,之前约定的手术可以先等等,先可着急活儿来,第一件事是要先看看患者家属,不察言观色,提前做好准备,一不小心遇到医闹可就麻烦了。等他赶到了,医院周围也没什么茶楼酒肆,直接找了家医院对面的朝鲜冷面馆见面。聊了几句,也都是孝子贤孙的样子,刘铮亮说什么他们都点头,这样他心里就开始松动。
这个手术和以往的取栓手术不一样,以前的手术并不是地方上的大夫技术不行,而是陈俊南抬高了需求,明明可以让小学老师辅导的课程,他非要请一个大学老师来教。这一次是蛛网膜下腔出血,当然也不难,只是凶险。
刘铮亮问:“你们的主治大夫给你们讲病情和治疗方案了吗?”
孝子说:“大夫说,现在已经超过了最佳救治时间,等生理指征稳定才能手术。所以我们家里人觉得吧,是他水平不行,那什么指征稳定了,还用手术么?就是因为不稳定,有病,才要手术嘛。”
西医大夫有一个毛病,就是讲病理的时候,对什么人都力求严谨,像是开一场辩论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科学严谨的,所以就算病人家属问,也永远得不到他们想要得到的简单的因果关系或者时间节点。
比如:
大夫,我爸还能活多久?
大夫,他这个脑血栓是不是喝酒喝的?
大夫,这个手术做完了,我儿子肯定能活吗?
这些问题是西医大夫永远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他能猜出个大概,但是他不想把自己猜出来的答案说给你听。他一旦说给你听了,那就是他不专业,因为医生不是算卦的。可如果这位不想算卦的较真的医生拿出统计数据给你看的时候,正常人又不愿意相信冷酷的统计学数据,就跟你说有百分之十的希望治好,但是得花个七八十万,你们自己决定吧。你又觉得这大夫太坑人了,因为他把你放到了道德审判的被告席上,给你爹治病要花大几十万,成功概率只有百分之十,这是一道数学题,又是一道哲学题,还是一道社会学题,更是一道伦理题。
这道题太难了,大部分人都不会做。
你会对一个给你出难题的人有好印象吗?
刘铮亮想了想:“现在不敢手术,是因为害怕你爸爸血管痉挛。动脉瘤破裂,你就当是鄱阳湖大堤决口。鄱阳湖大堤决口怎么治理?你只修鄱阳湖堤坝就能管用?长江发洪水对鄱阳湖有没有影响?肯定有啊。所以要等,等什么?等长江水位下来点儿。”
不一会,四碗冷面端上来了。其实因为刘铮亮刚下火车,来的时候早过了饭点,这几个人都不饿,只是占着人家的地方谈事,不点些东西说不过去。抚顺的冷面里,除了放梨片,还会放点西瓜。刘铮亮招呼店主过来,说:“店里还有西瓜吗?”
店主说:“还有半个,我给你们切了吧。”
刘铮亮忙拦下说:“不用切,直接端上来。”
店主说:“行,那我给你们算五块钱吧,这也有五六斤。”
西瓜端上来,刘铮亮又从餐具柜里取了个勺子。两个患者家属和陈俊南都看着他,以为他要吃西瓜。
刘铮亮用勺子搅和西瓜瓤,使劲压,挤出水分,对其他人说:“蛛网膜在大脑颅骨内浅表,那里出血只是表象,就像一个切开的西瓜,用勺子搅合西瓜瓤,有大量的汁水出来,那是西瓜瓤的细胞破裂溢出的水。这只是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