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午,田姨把蜂窝煤放到炉子里,炉子上支一口大锅,熬了一锅的麻辣烫炒料煮的汤,再备上豆腐皮,头天晚上切好的土豆片,泡好的粉条,打成蝴蝶结的海带,洗好的小白菜,就在学校门口等,等那些馋嘴的孩子们中午放学出来吃饭。
第一年生意还行,可就是夏天的时候没什么人。这半年不能在家躺着呀,田姨一想,干脆,我就清水煮菜,把调料炒好直接拌菜得了,朝鲜人不也吃拌菜嘛。可刚出摊也没什么人认这个麻辣口的拌菜,牛油裹着辣椒油糊在喉咙口呛嗓子眼,还得刘铮亮他们高中中午放学了带着同学们来尝尝照顾生意,情况才慢慢好点了。中午放学学生多的时候,田姨忙不过来,刘铮亮也帮着煮菜拌菜忙活。刘铮亮也是心急,拌菜的时候把隔壁烤鸡架摊位的孜然和糖也撒到拌菜里了。陈俊南吃一口,觉得挺特别,但好像少了点什么味,便在烤鸡架摊位上拿点醋倒进去,再放进嘴里,麻辣酸甜。
这味道有意思,陈俊南招呼刘铮亮也尝尝,刘铮亮喜欢,再让田姨尝尝,也觉得好吃。学生们一听,个个都要按这个配方拌。
这道菜就算发明出来了,起个名吧,叫啥呢?就叫麻辣拌吧。
麻辣拌一诞生就火了,本来把满族八大碗当成特色菜的抚顺人,几年时间不到,便把麻辣拌当成待客的必点菜,大小饭馆都得会做,要不就是你这个厨师没水平。
干了一年,田姨就有钱在小学门口盘了一家店,第二年又开了一家,五年工夫就连开了十家。后来她女儿说:“妈,咱家这麻辣拌在外地也能火,你让我试试。”
十几年过去,田姨在全国有几十家店,北京鸟巢边上也开了一家,望京ho里也开了一家,上海城隍庙门口开了一家,广州小蛮腰开了一家。她再也不用为了钱愁了。可是她这脖子,成了心病。
刘铮亮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比手指头还粗,现在她脖子上连一串钥匙都挂不住。每天她斜着脑袋看人,坐不久,站不久,也不能四处溜达,一会工夫就头晕目眩,一天二十个小时躺在床上,也就下楼放风一个小时,跟刘铮亮他妈闲扯一会儿。人一病,再多的钱也不想花了,她还住在钢厂住宅那幢老破楼里,沈阳有个别墅她也不想住。为啥?因为她前夫也住这附近,她就想时不时被熟人看着,再转达给她前夫一下她现在过得有多顺畅。你都威加海内了不归故乡,那不是锦衣夜行嘛。挣钱为了啥,为了花?不,就为了一口气。你说你后悔不,后悔也不跟你好了,气死你。
田姨说:“孩子,你得帮帮你田姨,我现在是有钱没命花,不怕你笑话,我现在上厕所都不敢用蹲便,我怕我一使劲脖子疼劲一上来,脑袋直接扣便池里去。”
田姨把拍的片子给刘铮亮看,刘铮亮说:“田姨你这事我肯定给你想办法,不过我不是学这一科的,医生这一行隔行如隔山,我得给你打听,看看北京那边有什么办法。”
田姨说:“我这红外治疗仪、电磁牵引器、颈椎矫正按摩椅,家里摆了满满一屋子,各种壮骨粉、保健品都吃过了,都没啥用。”
刘铮亮听他的导师王好说过,脊柱方向的问题,全国最好的医院是北京的中国康复中心。但是他也并非全能,只是应了这个事,也没多放在心上。他建议田姨可以考虑去北京的中国康复中心看看病。
刘铮亮他妈不干了,心说都吹出去了,我儿子医学博士啥都懂,怎么人都带过来了你给我掉链子,就说:“不行,你得给我好好问问,一个礼拜给我研究得明明白白的,到底是去北京看病还是怎么疗养,你得去问问你那些老师,给个准话儿。”
刘铮亮也就应承了下来。
一连七天,他就一边研究田姨的片子,一边找相关论文,上班闲着没事也看,下班闲着没事也看。车明明和陈俊南在办公室闲聊,看到刘铮亮还在那研究论文,甚至还拿起ipad研究骨骼解剖app,左右拆解,上下分解研究。
陈俊南就问:“你这研究什么呢?”
刘铮亮说:“我妈给我安排的作业,让我帮着她好姐们儿找找北京的专家,看看怎么治疗她的颈椎病。”
车明明说:“可以啊,亮子,你现在都开始科研骨科了,你很快就要变成超级全科大夫了。”
刘铮亮说:“你还别说,这个颈椎病领域,还真挺有意思。我就拿心脏内科和神经内科打个比方吧,咱们这些科室遇到手术,专家们相互争论解决方案,那是关于要不要考虑临界值的争论,是要打溶栓针还是降血压的争论,说老百姓的大白话,是开车去还是骑自行车去这个地方的争论,是白天去还是晚上去的争论。这个脊柱颈椎病就不一样了,是能不能骑着自行车去美国的争论,一个人说可以,另一个人说不行。你看啊,这两篇论文,一篇说颈椎病发病就是由颈椎长期受压导致的,解决方案就是减少压力,使用牵引工具可以缓解病情;另一篇论文说,只要人类直立行走,颈椎受压是无可避免的,使用牵引工具只能短时间缓解,治标不治本。”
陈俊南笑着说:“这两个老教授要是站